從典當術语“虫吃鼠咬,光板没毛,破面烂袄”看旧社會借貸江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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電視剧《大宅門》中有陈寶國主演的阔少白景琦在落魄時當皮袄的桥段，過程很搞笑，他拿着较新的绸缎皮袄到當铺换點錢花。没想到人家不仅价压的低，写當票的時候還非得写“虫吃鼠咬，光板没毛，破面烂袄一件。”把白景琦气的半死，要回来就到其他當铺去了，但换了两家，越换越差，不得不又窝囊地回来了。其實，白景琦不知道，這里面猫腻大着呢，一個行業就是一個江湖。我們可以從整個過程分析一下：



白景琦去的第一家當铺叫裕恒當，他想當20两銀子，但當铺的大朝奉，也就是當铺里柜台上主要负责人（店員一般称朝奉）只愿给5两。其實，正常情况下按质物评估价的50%-80%是没有問题的，白景琦作為白家的阔少，穿的衣服质地较好，估计買的時候不低于30-40两，當20两并没有乱要价。但為什麼當铺只愿给5两呢？而且必须写“虫吃鼠咬，光板没毛，破面烂袄”這些字眼呢？



原因很多：第一，衣服属于變現率较低的质物，特别是高档衣服，更不好變現。因為，富人家不會花錢買旧衣服穿，太掉价；而穷人家又買不起，也不會買。所以，這個皮袄對主人来说虽然挺值錢，但對别人来说就不值錢了。皮袄還好一點，假如是内裤啥的，白送還不一定能送出去呢。所以，压价低是正常的，只是压的太狠了點。第二，皮袄不好保存。被虫子吃被老鼠咬都很正常，虽然當的時候好好的，但不排除保管過程存在這些問题，保管好质物是當铺的责任，當铺為了万一没保管好推卸责任，就提前埋了伏笔，把责任推干净了，即使真被虫吃了鼠咬了你也找不到人家头上。這相當于不平等的格式条款，但出质方是弱势的，没有辦法。



第三，為了多赚錢。如果说虫吃鼠咬是為了推卸责任，那麼“光板没毛，破面烂袄”的说法就完全是坑人了。本来多當些銀子當铺也能多收利息，但當铺更多的考虑万一成了死當怎麼辦，也就是出质人不赎回了。因此，他們就需要在赚利息和死當間找個平衡。像這種可替代的物品，他們甚至敢在档期没满時找到買家，再随便拿個坏的還出质人就是。那個年代又没录像照片啥的，单子上又写的是“光板没毛，破面烂袄”，出质人一般也只能吃亏。如果是刻着自己名字的手镯因無法替代，當铺是不會提前出手的。



面對裕恒當這種明目张胆的欺客宰客行為，白景琦也是不服，于是要回皮袄，去了源昌當。谁知，源昌當只愿给白景琦四两五的銀子，白景琦生气又去了吉顺當，這回人家只出4两銀子，并且這两家也都是那句“虫吃鼠咬，光板没毛，破面烂袄一件。”气人的话。白景琦冲着這句话喊到“嘿，怎麼着，一個師傅教的是吧？”话虽這麼说，為了自己的利益，白景琦最後不得不又灰头灰脸回到第一家裕昌當。其實，白景琦這個時候仍然没有弄明白，人家裕昌當就知道他必然會回来，因為這三家虽然并不是白景琦说的“一個師傅教的”，但也是有非常密切的联系的，只是外行人看不出来罢了。



白景琦没有注意到，他在离開裕昌當時，大朝奉客气地说“我帮您包起来。”其實，那家伙在皮袄上叠了一下，他那種叠法是當铺行業的一種暗语，告诉下家“這人来過我這了，我给了他5两。”源昌當也是用這種辦法向同行傳递他們给過白景琦4.5两銀子。事實上，同一個城市的當铺之間，不仅仅是竞争關系，他們已通過這種串通的方式，形成了利益共同體，达到了行業垄断的地步，以共同的行為来压低价格，获取最大利益。各典當行都不能坏了這個规矩，白景琦再厉害，也不可能發現其中這些猫腻的。



中國有句古话“由俭入奢易，由奢入俭难” ，典當行赚的最多的就是一些從家大業大垮下来的人家的錢，他們才不搞什麼雪中送炭，而是十足的趁火打劫，而且，他們背後都有“保护伞”。比如，裕昌當就有在山东提督府當少奶奶的白景琦堂姐的股份，只是當時他不知道這事。白景琦是和家人闹矛盾私下跑到濟南府的。為了面子，最初没找他堂姐。後来，機缘巧合见到了堂姐，因穿的少才暴露了當皮袄的事。堂姐直接帮他把皮袄要了出来，并告诉他自己在這家當铺有股份。



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，而典當行這種人和財交织紧密的行業，不仅有江湖，而且水很深。《大宅門》中也只是暴露了其中的一部分。江湖险恶，看来，没两把刷子，想在江湖混真的不容易啊！